这如一声惊雷，使全场大为震惊。本庭法官，爱德华以及他的三个律师张口结舌，他们万万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。

　　事实俱在，陪审团和所有旁听者都看到了刚才的那场表演，当庭法官只得回避，宣告休庭。何时开庭，由下任法官另行通知。

　　休庭后，童律师对曲小雪的“临场发挥”大为赞赏，说他没想到曲小雪如此熟悉美国的民事诉讼法。曲小雪回答说：

　　“这要归功于你，都是你逼得我去学的，现在就是要我去考律师执照我也敢。”

　　又盼到了第二次开庭。这次换了个黑人法官。

　　在原、被告双方宣誓之后，黑人法官宣布先由原告陈述案情。

　　曲小雪此时此刻终于站在了原告席上。她回想着四年来历经的悲苦，不由得感慨万千，还没说话，就已泪流满面，泣不成声了。

　　黑人法官用木锤敲了敲桌子：

　　“我要提醒原告，这里是庄严的法庭，请不要用这种戏剧性的表演来获取陪审团和听众的同情！”

　　曲小雪委屈极了，这怎么是表演？

　　“法官先生，你错了！”曲小雪愤慨地说：“假如你也有个和我一般大的女儿，也在异国他乡打工求学，也被人打伤了，打得也像我一样的惨不忍睹：髌软骨永久性挫伤、脊椎骨错位弯曲、严重脑振荡。只是因为她是外国人，她就无处伸冤，状告无门，只有在漫长的4年之后，才有一个法庭愿意为她主持正义。你想想，那个时候，你的女儿会是什么样的心情？她4年的泪水能不倾盆而出吗？难道她连哭的权力都没有了吗？（曲小雪撩起衣服，露出身上的的累累伤痕）请法官先生看一看，这是表演吗？”

　　曲小雪的伤痕历历在目，全场震惊。

　　“对不起！”黑人法官不得不道歉：“我收回我刚才的话。”

　　曲小雪开始了陈述，法庭鸦雀无声……

　　陈述完毕后，华盛顿三位大律师全力以赴，轮番上阵。他们承认当事人爱德华在与曲小雪发生口角时，对对方有过伤害，但这是无意伤害，所以解决这类民事纠纷最适合的办法是庭外和解。他们还一再表示当事人对庭外和解的诚意，也愿意给对方当事人一定的赔偿，凡此种种，说得无懈可击。

　　黑人法官最后宣布裁决结果：庭外和解。

　　曲小雪愣住了，停了半晌，才大声地说：“不！”

　　黑人法官说，这是最高巡回法庭的终审裁定，不能上诉。

　　华盛顿的大律师马上表示，他们的当事人愿意赔偿5000美元。

　　曲小雪还是坚决地说：“不！”

　　华盛顿大律师又提出增加赔偿：5250美元。

　　“不！”曲小雪仍不屈服：“我的价码不是钱，是要凶手爱德华向我道歉！”

　　“曲小姐，”三位大律师连忙异口同声地说：“只要你同意庭外和解，可以道歉。”

　　“我要他在法庭上，当着法官，当着陪审团，当着旁听席上的女士和先生们，公开地向我道歉！”

　　“既然同意庭外和解，一切都应在庭外执行。在法庭上公开道歉没有法律依据。”黑人法官说。

　　“如果不公开在法庭上道歉，我就不同意庭外和解！”曲小雪毫不退让。

　　“原告的无理要求已经超越正常的法律程序，本律师有权提出本案流审！”华盛顿的大律师钻到了一个空子。

　　“请原告注意被告律师的意见！”黑人法官提醒曲小雪。

　　“我注意到了。”曲小雪义正词严：“我也想请法官先生、被告和他的三位律师注意：为什么这么个小小的民事案件，居然能引起加州民众和传媒如此大的关注。人们关注的是：为什么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案件，竟然请来了三个华盛顿的大律师，而对手却是一个毫无任何背景的极为弱小的中国女孩。他们想知道美国法律在多大程度上能够做到公正？权势在多大程度上影响着法官的判决。在本案中既然被告已经承认了对原告的蓄意伤害，可被告的律师又强迫原告庭外和解、法官也竟然同意，那么被告是否也强迫了法官呢？我想只要本案流审，明天的报纸和电台一定会很热闹。”

　　旁听席上交头接耳，议论大哗。

　　最后，黑人法官不得不重新裁定：“现在我宣布，被告爱德华先生无故伤害原告曲小雪小姐，被告赔偿原告5250美元，并当场向原告道歉。”

　　全场鸦雀无声、目光都投向爱德华。

　　爱德华不得不站起来，小声地说：“我无故伤害曲小雪小姐，我表示道歉。”

　　“我听不见！”曲小雪说。

　　“请爱德华先生大声一点！”黑人法官提醒爱德华。

　　“我无故伤害曲小雪小姐，我表示道歉。”爱德华又用稍大一点的声音重复了一遍。

　　“我要被告看着我说！”曲小雪仍不满意。

　　“你既然听见了道歉，就别再提出过分的要求了！”黑人法官说。

　　“这不过分，看着人说话是起码的礼貌，更何况是道歉！”曲小雪据理力争。

　　“这……”

　　“爱德华先生，请你抬起头来，把你当初打我的勇气拿出来，看着我的眼睛，大声地向我道歉！”曲小雪愤怒地命令爱德华。

　　爱德华完全被曲小雪震慑住了，他抬起头，不得不看着曲小雪，大声地说：“我向你道歉！”

　　整个法庭一片欢腾。

　　华盛顿律师连忙给曲小雪递上一张5250美元的支票。

　　曲小雪接过支票，捏在手上，向全场抖了抖：

　　“华盛顿的大律师，刚才被告不得不向我公开道歉之后，你们又非常及时地公开给我递上了这张支票。你们以为我这个中国姑娘之所以旷日持久地坚持要打这场官司，无非就是为了这几千块钱。你们错了，我打这场官司，是为了讨回做人的尊严！有一些人，以为有钱就可以歧视别的民族，就可以伤害无辜，就可以打赢官司。可我要告诉他们，有钱决不能收买我一个小小的中国女子的尊严！我打这场官司，还想告诉这些歧视我们的先生们，别以为我们中国留学生漂洋过海到这里是来乞求施舍的、是低你们一等的。不，我们留学生带到这块土地上来的是青春和智慧，带来的是奉献！就是在我打官司的这4年里，我还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，带着难以忍受的心灵和肉体的创伤，攻读了社会学硕士和电脑管理学博士的双学位。我完全可以自豪地说，我干的一点也不差！美元在我的尊严面前一分不值，见鬼去吧，美元！”

　　曲小雪将5250美元支票一点一点地撕碎，抛向法庭的上空。 (责任编辑：陈冬梅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