二十八岁的时候,崔小忆没坚持住,让自己嫁了出去。
在此之前,她是个独身主义者,时不时提醒自己别混到婚姻里去。她对自己说,你是经历过的,还失败过的。她所说的经历和失败,其实就是大学毕业不久与别人谈过两个月的恋爱,还没入佳境,那个人撇下她跑到国外打工去了。本来是件不大的事儿,却正好被她用做退守的理由。
这年春节一过,母亲点着她的岁数,真急了。她东串西走,逢人就提女儿的亲事,有点到处撒网的意思。网撒大了,总会捕住想要的东西。一个有阳光的日子,母亲兴冲冲地交给女儿一个名字,说这小伙子不错,是位中学教师,他很快会跟你联系的。不久,那位叫吴起的中学教师往崔小忆手机发来信息,约她晚上在一家咖啡馆见面。崔小忆回了信息,说今天晚上没空。中学教师回复说:那就明天晚上吧。崔小忆想了想,问:明天会是什么天气?对方答:应该是个晴天。崔小忆说:如果明日晴天,我不去了,如果不晴,我就去。对方说:嘿,你真有趣。
第二天起床,天是好的。崔小忆静着心去了公司,一头扎进一套房子的装饰设计中。到了中午,她吃着盒饭,抬头看一眼,发现天空淡了,像要拉下脸的样子。崔小忆想不会吧,现在是春天,没理由变脸的,便不在意。下午,她照常做设计,还与户主在电话里商谈了一番。傍晚下班,她走出电梯,见大门口站着一些人,都举着头。她呀了一声,睁大眼睛望天空——天空里洒着密密的雨丝。她愣了愣,心里飘过一阵雾。她想原来真有天意这东西呀。
晚上,崔小忆打着伞去了咖啡馆。那位叫吴起的中学教师已等在那里,似乎还选了一张特别小的桌子,这样两个人面对面坐着,便挨得很近。崔小忆不习惯这样,决定待上十分钟,就客气地告辞。不过十分钟里,总要与对方说些话的。崔小忆说,我要自我介绍一下吗?对方摇摇头,说我今天本来上省城听课的,坐车出去几十公里又回来了。崔小忆说,为什么呀?对方说,半路下起了雨。崔小忆说,你可以改期的,给我发个信息就行了。对方说,我也想改到明天,可明天不一定下雨的。崔小忆轻轻笑了,说我那样讲,是不想约这个会。对方说,我听出来了,你的兴致不高。崔小忆说,跟你直说了吧,现在我还不想嫁人。对方说,你好像害怕这种事。崔小忆说,你要这么说,也行。对方说,一年前我也这样,我还差一点看破了红尘。崔小忆心想这话说得俗,就不吱声。对方又说,去年暑假,我去仙岩寺当了一回和尚。崔小忆吃一惊说,真去当了?对方说,我想试试自己,本来计划一个月的,结果只待了半个月。崔小忆说,你一定是吃不了素斋。对方摇摇头说,半个月的时候,我正在殿里打坐,脑子原来安静的,不知怎么突然乱了,跳出来一个女人,然后我身体……起了。崔小忆想不到他这样说,脸腾地红了。对方说,这时我才明白,自己的尘缘未尽。崔小忆说,第一次见面你就跟我说这个,有意思吗?对方说,我觉得你这人有点意思,才跟你说这些,如果遇上没意思的人,我会一声不吭的。对方这么一说,崔小忆心里动了一下。她瞥一眼手表,早已过了十分钟。她暗自说,你怎么啦,不是说好十分钟的吗?便催促自己起身告退。
第二天,中学教师又发来信息约她,说一起去看电影。崔小忆想已经跟你约一次了,你还得寸进尺,便不搭理。中学教师等不到回音,竟不气馁,隔一会儿就送些文字过来。崔小忆抓过手机,也不看内容,把那些文字一一删去,完了关掉手机。手机一关,崔小忆心里安静了。
傍晚临下班时,崔小忆打开手机,脆亮的叫声蜂拥而至,不一会儿收件箱便爆满了。崔小忆想,此人有些无耻。待出了门走入电梯,她又没来由地想,如果此人不光发信息,还在大门口拦截我,我便随了他去看电影,如果遇不上拦截,我便回家吃饭。这样想着,她心里有了验证似的期待。出了电梯,她边走边睁大眼睛。很快她看见那个中学教师靠在大门外的圆柱上,手里燃着一支香烟。
崔小忆跟着中学教师去了电影院,电影院里人影稀少,冷清得有些暧昧。崔小忆坐在那里,感觉怪怪的。她已经好几年没进电影院了,现在却突然与一个认识才两天的男人坐在了一块儿。灯光暗下来,开始放映一部所谓的爱情片。男女主角长得挺好看,却活得无聊,没事了就去地铁,坐在车厢里打发日子。崔小忆不觉得有意思,脑子便有些分神。正恍惚着,突然一愣,原来自己的手被别人的手抓住了。她想,这是一只经常拿粉笔的手,还是经常夹着香烟的手。她挣了一下,没有挣脱。很快,那只手变烫了,似乎还出了微汗。崔小忆想,这是不安分的开始。果然,那只手像一辆地铁列车,慢慢爬过她的手臂,停驻在她的臂膀上。过一会儿,那只手再次启动,绕过她的脖子,一点点探进她的衣领。崔小忆想,这只手要干什么呢?还没想好,那只手已扑住她的乳房。崔小忆惊得闭上了眼睛。黑暗中她能感觉到自己的乳房一阵阵颤动,接着自己的身子也一阵阵颤动。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很短的时间,她醒转过来,身子一挣,抬手打出去一巴掌,然后起身跑开,坐到最后一排的座位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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