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对架子工父子的苦与乐
记者 程健 文/图
当城市中一栋栋高楼拔地而起，人们惊叹的只是城市发展的速度。倘若，有人站在正在崛起的高楼底下仰头望去，不难发现楼顶外围的钢管架上忙碌的工人。从底下望去，他们仿佛在高空走钢丝。
这些工人大多都来自外地的农村，年纪都在30岁左右。不论严寒酷暑，他们每天都要在钢管架上工作10小时。或许，在外人看来，这只是一份比较能挣钱的工作。但是，对于每一个钢管架上的工人来讲，那却是一份艰辛，每一份每一秒都面临着危险的工作。尽管这份工作很辛苦、很危险，他们所参与建造的楼房也与自己毫无关系，可他们依旧有自己的快乐和幸福，这不只是因为能够挣到钱。
在龚家湾的一个工地，一个戴着安全帽、背着安全带，看上去年纪不过18岁的架子工总能引起周边居民群众的议论：“还没18岁吧？”“可能15岁吧。”“看着真让人心疼……”是的，这个来自天水市古坡乡，名叫何应军的小伙子今年刚满16岁。这个年龄的孩子都还在学校上学，还在父母的怀抱下成长，还在叛逆、追星……但他，已经跟着父亲担起了挣钱的重担，站在了建设中的高楼顶端。
每天早上6时许，何应军就被父亲粗糙而又温柔的手抚醒。心底带着一万个不愿意的他，没有说任何抱怨的话语，只是默默地揉揉眼睛，翻过身趴在床上。此时，这个足有上百平米大的活动板房内已经热闹了起来。大人们都坐在自己床前，用电炉子烧着罐罐茶，一边啃饼子一边天南海北地聊天。而何应军只是静静地听着，然后接过父亲递过来的杯子，就着前一天晚上买的饼子，喝几口热茶。每天早上如此，但他从不说一句话。啃完饼子喝完茶，何应军赶紧起床，戴好安全帽、背好安全带，跟在父亲身后默默地往楼顶走。
7点钟的时候，他们已经到了楼顶。因为电梯只能到18楼，还需要走12层，到达楼顶时，何应军已经累得喘不过气。于是，他便坐在楼顶的边缘，看着远处高楼林立的城市休息一会儿。
“干活。”随着工头大喊一声，众人纷纷起身，何应军便走到一堆钢管跟前，等待父亲的话。“一根六米的钢管。”听到父亲喊话，他赶紧扛起一根六米长的钢管，迅速走到钢管架前，将钢管的一头递给站在外架上的父亲。
“你每天都干哪些活？”当记者问他时，他害羞地低下头，红着脸偷偷地笑：“就接一下钢管、卡扣、竹板什么的，小工嘛，别的也不会干。”所以，何应军的工作相对比较轻松，也比较安全。但，他的父亲何双福和其他人就没这么舒服了。
在楼顶周围，钢管架还要高出楼顶三四米。因为，只有搭好外架，才能支板子浇灌水泥，楼层才能修筑。
翻身爬上外架，何双福猫着腰小心翼翼地行走在两根横着的钢管上。到达工作位置后，他先将右脚踩在一根横着的钢管上面，而后将左腿紧紧地缠绕在一根竖着的钢管上，确信站稳之后，他才缓缓站起身接过儿子递来的钢管。同时，左手一伸，将另一人抛上来的卡扣接住。随后，他左手将钢管靠在另一根钢管上，右手拿着卡扣将两根钢管卡住。随即，闲下来的右手很自然地从后腰抽出扳手迅速将卡扣拧紧。整个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。他说：“如果不快速完成，时间一长，根本提不动一根钢管，万一掉下去是很危险的。”但是，这还不是最难的。插钢管是架子工的绝活，也是最难、最危险的工作。
插钢管其实就是两根竖着的钢管对接。由于高空再无支点，周围又无护栏，架子工需要站在两根悬空的钢管上，用手将钢管竖着提起来插进脚下竖着的接口里面。而这个工作中，工人们需要将长在6米以上，重约上百斤的钢管竖着端起来再插进去。一旦端着钢管的时间太长或第一次没能插进去，钢管以及工人就有掉下去的可能，十分危险。掌握了这一技巧，才称得上真正的架子工，每天10小时便能挣到200多元钱。当然，何应军不会，他也不敢，所以，他每天的工资只能拿到100多元。但，这足以让他很开心了。
就这样，他们一直干到中午12时。下班后，他们带着一身的尘土和铁锈，来到工地附近的小饭馆，吃一碗炒面、喝一碗面汤，再啃两个大饼。吃罢，赶紧回到宿舍睡一会儿，路上顺便再买一大瓶饮料，下午口渴的时候喝。中午1点半，他们就又要继续同样的工作。
晚上7点下班之后，就是他们最开心的时候了。这时候，年轻人将音箱连在手机上，放一首《离家的孩子》或者时下最流行的歌跟着大声的喊唱。十多个人一边唱，一边围在一起，拿出扑克牌，掏出几十元零钱打牌玩耍。当然，这些都是年轻人玩的游戏，年纪稍大点的都会坐在外围观战。喊唱声、说笑声、争执声不绝于耳，热闹非凡。而这时，沉默了一天的何应军也会跟着众人放声大笑。
何双福告诉记者，他当架子工已有8年之久，几乎每年都能见到或者听到架子工掉下去而送命的事情。所以，他干活的时候特别小心，从未遇到过危险。他还告诉记者，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赶紧挣钱，然后让儿子去城里上学。
“那你为什么把儿子叫来干这活呢？”对此，何双福无奈地摇了摇头：“家里6亩地呢，可每年的收入也就一千多元。应军又不能去上学，出来挣一点算一点吧，不然，日子都过不下去。”原来，他们的家在古坡乡沟门村，由于村内没有中学，何应军只能在几十里外的地方上学。因为离家太远，学校又没有宿舍，他只能租房子住。这样一来，当地一些学生及社会闲杂人员就会隔三差五地去他的房子要钱要烟，如果不给就会拿出刀子威胁或者拳打脚踢，甚至用棍棒打他。
不止是何应军，很多他一样的学生都会遭遇这种情况。何双福告诉记者，由于当地治安差，学生打架斗殴的事情时常发生，学校也无可奈何。时间长了，许多学生也就不敢上学了。何应军说：“我爸找那些学生的时候，差一点被打一顿。老师说让休息半年了再来上学。跟我一起不念书的还有十几个呢。”
其实，他也很想去上学，他说：“后半年我就去上学，我要考大学，在兰州工作，然后买房子住。”说完这话，何应军低下了头，眼睛变得红红的，饱含着的泪水却始终没有掉下来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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